榆枍

『我对她的记忆很淡，又似乎很深。

在我的记忆里，她一直是一个很爱笑的人，一个对我很好的，亲人。

是在两年前吧，我终于知道了那件事情的真相。姑姑她不是去南方打工了，而是在她消失的那一年，她就已经死了。

妈妈告诉了我这件事后，我的耳边就一直充斥着这样的声音——她是一个坏女孩，一个不堪的人。

从她人生的经历来看，似乎确实如此。我不太清楚姑姑的故事，但我想以第一人称，来叙述一下。

都是真实的，但是细节，我不清楚。就让我臆测一下吧。』

   

    从小我就和外祖母一起生活在乡下。

    记得有一天，我在平房上玩。我看见了一只花蝴蝶，真的好美好美。于是我就追着去抓它，可是一脚踩空，摔了下去。我的命也真是大，三米高的距离，就只是跌伤腿，甚至折都没折。

     后来，爸爸妈妈把我接到城市了。

     我第一次知道，还有一个大我六岁的哥哥。

     他们送我去上学，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学习有什么好玩的。于是就这样一直不学无术，混到了初中。 

     初二那年，我无意间得知了，我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女儿。

      知道了这个真相，他们以前对我不学无术时的管教责打都变了味儿。我认为，是因为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，所以他们才虐待我。

      那天，我一个人跑了出去。

      最后是大伯把我找回来的。

      他冲我骂道：“跑啥跑！你又不是俺家的人，让恁妈恁爸干跟着生气！”

      于是我就更委屈了。

      是啊，我不是他们家的人。

      那天晚上，我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。用冰冷的水果刀划开了稚嫩的手腕，很多很多的血流了出来，染红了浅紫色的碎花床单。

      很疼，但是，似乎又不疼。

      那是我第一次自＊杀。

      感受着生命渐渐流失，我害怕了。我不想死，是啊，我就是这样一个胆小的人。

      我拼了最后的力气把床单撕开缠住了手腕，去叫醒了熟睡的爸爸妈妈。

      那天晚上，爸爸背着我去了院里的卫生所。

      包扎完之后，爸爸一言不发，用皮带把我抽的遍体鳞伤。而妈妈一直在哭，边哭还边拍打着我：“你要是真自杀了，你让我跟你爸咋办啊……”

      我当时还顶嘴道：“反正我也不是你们亲生的！你们还有俺哥！”

      当时，脑子很乱，只记得有很多纷杂的声音，太多的话，记不得了。

      后来，我就一直浑浑噩噩的上着学。

      经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，就和爸爸妈妈大吵一架。

      割腕，跳楼，喝农药……这些做过十来次了吧。但是我的命真的很大，到最后都抢救回来了。

      渐渐的，我开始不爱惜自己的身体。我偷偷的吸爸爸的烟，喝爸爸的酒。日子过得混混沌沌，学校里倒数第一的宝座终年被我霸占，而我也认识了一群小混混，混成了大姐大。

      那年中考，我毫无疑问地没有考上高中。

      爸爸妈妈似乎也完全放弃了我。

      上不了高中，爸爸妈妈让我去端盘子，磨练我。

      我在那个饭店里，认识了小杜。

      他是个很风趣幽默的人，虽然外表平凡，但日久生情下，我不可自拔的爱上了他。

      他带我去了迪厅，虽然爸爸妈妈一向告诫我不要去这种地方。但是我想，我自己又能好到哪去呢，我不是也是这种混迹在这种地方的人吗？

      那天晚上，我喝醉了。

      我和他开了房，和他上了床。

      那时，我17岁。

      从那以后，我把我的身和心都给他了。

      之后，我们经常去歌舞厅还有酒吧这种地方。

      每次我都会喝一种酒，后来我才知道，那是毒。

     我染上了毒＊品。

     于是我向爸妈所要的钱日益变多，也幸好我家庭条件不错，爸爸是一名军人，收入很是可观，不然，整个家恐怕早就被我拖垮了吧。

      渐渐的，他们似乎发现了不对劲。他们控制住了我的零用钱，我没有钱去买毒＊品了。

      后来，我毒瘾发作了。

      那时，爸爸妈妈才知道，我染上了毒品。

      我本来以为，他们会直接抛弃我，不管我了。毕竟这就是一个无底洞，我又不是他们亲生的。

     可是，他们没有。

     在抑制住了之后，爸爸又把我打了一顿。

     刚打了没几下，我就觉得肚子疼。

     去医院检查，才知道我怀孕了，已经三个月了。

     那一年，我18岁。

     妈妈当场被气倒了，查出来是心脏病。妈妈的心脏病，就是被我气出来的，我知道。

     心里说不出来的酸涩和愧疚。

     但是，当时我没有怎么关怀的询问妈妈的身体状况。而是跪下来求他们，让我保住这个孩子。

     他们是不愿意的，当时他们执意让我去打胎。

     那时是什么年代？未婚先孕多么可耻！男人衡量一个女人，首先就是看她有没有那层膜。妈妈说，那层膜没有了可以补，但是如果生下这个孩子，就真的挽救不了了。

     可我当时以死相逼，其实我当时真的不敢动手的，因为我怕伤到孩子。最终，他们妥协了，但是让我把小杜带过来见他们。

     看来，他们还是不够了解我啊。我就算再怎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，但我还是爱孩子的啊，我也是有心的啊！

    怀孕的那几个月，我没有再吸毒。

    因为我怕伤了孩子。

    毒瘾犯了就忍着，我怕控制不住我自己，就让妈妈把我绑在床上。我从来都不知道我自己的意志力和忍耐力有那么好过，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母爱吧。

    后来，我生下了一个男孩。

    我给他取名大宝，杜大宝。虽然这个名字很庸俗，但，就是这个含义。

    他是上天赐给我的大宝贝。

    在大宝一岁的时候，我的侄女出生了。

    我很喜欢她，她真的很可爱，我把她当自己的孩子疼。

    但是我能感觉到，嫂嫂有意无意的带着小侄女疏远我，从来不让我一个人带着孩子玩。

    我心里都知道，都清楚，我是一个怎样不堪的人。

    她，估计还会害怕，我因为吸＊毒，把小侄女卖了吧。

    但是，我还是有理智的啊！我也是一个母亲，我也是爱着孩子的，更别提那个人是我的侄女儿！

    后来有一天，我朋友要找我借住。

    此前我是一直生活在爸爸妈妈给我一栋小二楼里的。

    我告诉妈妈，想让我朋友搬进去住。

    妈妈不同意，因为我这个朋友，是在迪厅认识的，在妈妈心中，她也是个不堪的坏女孩儿。

    那次，我喝下了百叶枯。

    那次，没有抢救成功。

    真的好痛苦，好痛苦。

    全身都起了像尸纹一样恐怖的东西，感觉好像全身的血管都在痛，撕裂了一样的痛。好像血液都从皮肤里渗出来。

    这样熬了整整三天三夜。

    在这最后的时光，我后悔了。

    我看到亲人们都在哭泣，连一向刚毅，从来都没有哭过的哥哥，也泣不成声。

    我拽着嫂子的袖子，嘶喊道：“嫂子，我后悔了！我不想死！”

    转而，我又捞住了一位表姐夫的手：“哥，你是医生！你救救我！我不想死！我真的不想死！！！”

    我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庸庸碌碌的过一生？！

    到最后，我所认为的，我最在意的人，都没有来。

    我的儿子五岁，小侄女四岁，这种场面，确实是不适合孩子来。

    可是为什么？我的爱人也没有来！

    小杜呢！

    我马上都要死了，他为什么不来看看我？！！

     忽的，我在门口看到了我的朋友。

     或许，不应该说是朋友吧。

     她的眼睛里满是惊恐，我清楚地看到她的手哆哆嗦嗦的扶在门把上。我声嘶力竭地对她喊道：“你进来啊！进来啊！！！”

      我到现在这个地步，是为了谁？还不是为了给她争取一间住所！

      既然来了，为什么不进来！

      我压根不知道，当时的自己有多么恐怖。

      我看到她转身跑了，跑得很快。

      伴随着脏器的巨痛，和全身皮肉以及骨头的疼痛中，我的视线好像变得模糊了。

      我觉得自己像大海中的一片扁舟，在沉沉浮浮。

      我的手举起又放下。

      我好像看到黑暗的暴风雨中，有一缕光芒。

      我竭力想去抓住它。

      可是，我已经没有力气了。

      意识渐渐的沉沦……

      我死了。

      那年我24岁。

『姑姑，她，真的是一个很傻的人。

    她的一生是一个悲剧。

    她其实是一个很善良的人，

    但就是因为她太善良，太傻了，

    不断被人欺骗和利用。

    其实，我是怨过她的。

    毕竟她和我没有血缘关系。

    但她却把把我带大的奶奶气出了心脏病。

    但是那年清明节，

    我去祭拜她的时候。

    看着一片空旷中她的坟墓，

    那么孤寂和荒凉。

    她的一生太可悲，

    是，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女孩。

    但是，她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？

    我觉得最大的问题出在爷爷奶奶教育上。

    不会讲道理，只是一味地责打。

    特别是针对不是他们亲生子女的姑姑， 

    我觉得更不能用这个方法。

     毕竟，不是亲生的啊……

     那之后，我再也没有见过表哥。

     我也不知道我那个所谓的姑父带他去了哪里。

     听奶奶说，他们回南方了。

     他肯定会给表哥的再找一个妈妈吧，

     他们肯定都会说姑姑的坏话吧。

     虽然，她确实是那样的人。

      但她是爱我的，其实她死的时候我应该是六岁，但是时间线实在是有点混乱，所以就按上面那样写了。

      她，确实不是一个好女儿，

      或许，也不是一个好妻子。

      但我可以肯定的说，

      她绝对是一个好妈妈，好姑姑。』